第84章 人烛照夜

废丹窟深处，时间被绝对低温凝固成惨白的琥珀。

李默的意识在污秽根须的侵蚀下寸寸沉沦。蚀骨毒爪深处，那点新生的幽暗印记如同被投入墨汁的烛火，深紫毒光急速黯淡，墨黑的腐朽纹路蛛网般蔓延。灵魂被冰冷的沉沦感淹没，思维粘滞如冻油，眉心的《腐仙契》烙印灼烫如烙铁，腐朽道种的根须疯狂汲取着这股外来的污秽之力，发出贪婪的嘶鸣。

左腿石化的冰冷与灵魂的腐朽感相互呼应，惨白的石化痕迹如同贪婪的冰霜，悄然越过膝盖，向上蔓延！每一次微弱的意识挣扎，都换来更深的沉沦与更快的石化。百日金丹的倒计时，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疯狂拨动，死亡的脚步声在识海深处密集如鼓点！

哑女手中的古朴剑鞘悬停在李默右臂上方。剑鞘尖端，那点凝练到极致的苍白寒星吞吐着冻结灵魂的锋芒，锁定了蚀骨印记上疯狂蠕动的墨黑根须。琥珀色的瞳孔深处，冰蓝色的数据流如同风暴般席卷，疯狂计算着斩断污染源的成功率、蚀骨印记彻底崩溃的可能性、以及……这具承载了“蚀骨”道种与百日金丹双重诅咒的实验体彻底湮灭的熵增曲线。

斩？实验体要不可逆崩溃。
不斩？污秽核心的侵蚀速度远超预期，实验体将在几息内彻底沉沦为腐朽道种的傀儡，丧失所有观测价值。

冰冷的抉择如同两柄利刃，悬于绝对理性的天平两端。剑鞘微微震颤，寒星的光芒明灭不定。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死寂时刻——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荡，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废丹窟层层凝固的毒瘴与冰层，狠狠撞入李默濒临湮灭的识海！

那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混合着极致痛苦、绝望与无边黑暗的……意念脉冲！如同濒死者在深渊最底层发出的最后一声哀嚎，裹挟着焚魂谷特有的、焚烧灵魂的灼热与冰冷怨毒！

这脉冲如同烧红的钢针，猛地刺穿了李默灵魂表面粘稠的腐朽沉沦！

“呃啊！”李默残破的身体猛地一抽！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并非清醒，而是源自灵魂核心烙印的、对同类“痛苦”与“诅咒”的本能共鸣！那百日金丹的腐朽根须，竟被这外来的、同源的怨毒脉冲干扰了瞬息！

蚀骨印记上疯狂蔓延的墨黑纹路，极其细微地……停滞了一瞬！

哑女悬停的剑鞘，在这一刹那，动了。

并非斩落。

剑鞘尖端那点凝练的苍白寒星倏地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细若游丝、却精准到毫巅的冰蓝寒气，自剑鞘缝隙无声溢出，如同拥有生命的冰蛇，瞬间缠绕上蚀骨毒爪！

寒气并未攻击那些深入印记的墨黑根须，而是沿着骨爪表面暗紫色的骨鳞缝隙，丝丝缕缕地渗透进去，目标直指被污秽根须缠绕的蚀骨印记核心！

“滋啦——！”

极寒与污秽在印记核心猛烈碰撞！冰蓝的寒气如同最精密的冷冻探针，强行将蚀骨印记连同其上缠绕的墨黑根须一起，瞬间冻结！并非破坏，而是强行“封存”！

蚀骨印记的搏动与污秽根须的侵蚀，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滞状态！深紫色的毒光与墨黑的腐朽纹路，被冻结在一层薄薄的、流转着冰蓝符文的晶体内！

“噗！”李默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带着冰碴的黑血！灵魂被强行冻结的痛苦远超侵蚀！但那股吞噬神智的腐朽沉沦感，竟被这极致的冰寒暂时压制了下去！代价是蚀骨毒爪彻底失去了控制，如同一条冰冻的毒蟒，沉重地垂落，深紫毒烟被彻底冻结在骨爪表面，形成一层诡异的冰紫色晶壳。

更可怕的是，左腿的石化在失去蚀骨毒爪力量对抗的瞬间，如同脱缰野马！惨白的石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向上蔓延，大腿、腰胯……冰冷的死寂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下半身！

哑女看也未看李默身体的剧变。她的目光，穿透了废丹窟厚重的岩层与凝固的冰原，循着那道微弱怨毒脉冲传来的方向，冰冷地“望”去。

视野仿佛瞬间跨越了无尽空间，锁定了焚魂谷深处，火狱宫那座燃烧着永不熄灭地脉毒炎的炼魂殿！

炼魂殿。空气灼热扭曲，弥漫着硫磺、焦糊血肉与绝望的腥甜。

炎姬慵懒地斜倚在赤晶熔铸的宝座上，火红的裙裾如同流淌的岩浆，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她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猫戏老鼠的慵懒笑意，指尖缠绕着一缕跳跃的粉红火焰，火焰尖端，一滴粘稠如油、散发着灵魂焦糊气息的暗红液体正在缓缓凝聚。

殿下，一名身着焚魂谷内门弟子服饰的年轻男子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压跪在地。他面容俊朗，此刻却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眼神涣散，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叫林风，曾是炎姬最宠爱的面首之一。

“小风儿，”炎姬的声音甜腻如蜜，带着蚀骨的寒意，“本座待你不薄啊。火狱的灵丹，焚魂谷的秘法，连那株能淬炼火灵根的‘地心火莲’，都赏了你……可你呢？”

她指尖轻弹，那滴暗红的灵魂灯油精准地滴落在林风面前一个造型诡异、如同扭曲人形的赤铜烛台上。

嗤——！

灯油落在空荡荡的烛芯位置，瞬间燃起一缕幽蓝色的火苗。火苗摇曳，发出细微的、如同无数亡魂啜泣般的“滋滋”声，一股混合着林风自身气息的怨念与灼痛感，瞬间刺入跪伏在地的林风灵魂深处！

“呃啊啊——！”林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如同被投入油锅的活虾般剧烈抽搐起来！那火焰灼烧的，仿佛是他灵魂的一部分！

“你竟敢把‘九幽地火脉’的布防图……卖给玄天宗的狗？”炎姬的笑容愈发妖异，眼底却燃烧着熔岩般的暴虐。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掌心悬浮着一团扭曲蠕动的、散发着柔和月白光晕的灵魂虚影——那虚影依稀能看出一个温婉女子的轮廓，正是林风在凡俗界秘密结为道侣、被他视为逆鳞的凡人女子！此刻，女子的灵魂在炎姬掌中无声地哀嚎、挣扎，纯净的灵魂之力被粉红火焰一丝丝抽离、炼化。

“不！芸娘！放开她！求求你！都是我的错！冲我来！”林风目眦欲裂，挣扎着想要扑上去，却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摁住，额头在炽热的地面上磕出血印。

“冲你来？咯咯咯……”炎姬笑得花枝乱颤，胸前波涛汹涌，“那多没意思呀。背叛，就要付出背叛的代价。你不是很爱她么？不是把她藏得严严实实，连本座都瞒过了么？”

她指尖的粉红火焰骤然暴涨，将那团柔和的女子灵魂彻底包裹！

“本座今日成全你，让你们……永不分离。”

“啊——！！！”

在女子灵魂凄厉到无法形容的无声尖啸中，粉红火焰猛地向内塌缩、凝聚！柔和的白光被强行抽离、压缩、与炎姬指尖那焚魂谷独有的、污秽霸道的火煞融合！

眨眼间，那团纯净的灵魂，被硬生生炼制成了一截约莫半尺长、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粉白与暗红交织的……蜡烛！蜡烛顶端，一点幽蓝的魂火静静燃烧，散发出林风无比熟悉的、属于芸娘的微弱气息，却混杂着焚魂谷火煞的灼热与怨毒！

炎姬屈指一弹。

嗤！

那截粉白色的“人烛”，精准无比地插在了林风床头那座扭曲人形的赤铜烛台上！

幽蓝色的魂火微微跳跃，映照着林风瞬间惨白如纸、绝望到空洞的脸。

“喏，”炎姬的声音带着残忍的快意，“你心心念念的道侣，本座给你送来了。让她好好陪着你，照亮你……剩下的每一刻。”

她慵懒地挥了挥手，压制林风的无形力量骤然消失。

林风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他颤抖着，一点点抬起头，目光死死钉在床头那截燃烧的粉白蜡烛上。魂火幽幽，烛泪（被炼化的灵魂残渣）无声淌下，滴落在冰冷的烛台底座上，发出极轻微、极粘稠的——

嗒…嗒…嗒…

每一滴烛泪滴落的声音，都如同一柄烧红的钝刀，狠狠剐在林风的灵魂之上！那是芸娘被炼化后残存的痛苦与绝望，在火中永恒煎熬的悲鸣！他仿佛能看到芸娘纯净的灵魂在火焰中扭曲、消散，最后化为这滴落的、粘稠的污浊……

“呃…嗬…嗬嗬……”林风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眼泪混合着血水汹涌而出，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痉挛、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极致的痛苦与悔恨如同毒藤，瞬间勒紧了他的心脏，绞碎了他所有的意志。床头人烛幽火跳跃，烛泪滴答，将他彻底钉死在这比炼魂殿毒火更灼烧灵魂的无间地狱之中。

嗒…嗒…嗒…

那烛泪滴落的声音，穿透了焚魂谷的禁制，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在李默被冰封的识海深处，与那污秽核心的腐朽沉沦相互撕咬、共鸣！

废丹窟中，李默被冰封的蚀骨印记猛地一颤！冰蓝的封印晶壳上，竟悄然浮现出一缕与那人烛魂火同源的、幽暗的怨毒之色！